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古顱懸疑
【來自：大眾日報 點擊數(shù)：1839 更新：2008/6/28 17:00:41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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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世紀70年代，中國社科院考古所西安工作站保存了一批重要的人骨遺骸，他們是4000年前的古代人類，出土于甘肅。
韓康信，中國為數(shù)不多的鑒定古代人類的專家。1974年被特別邀請來到西安，因為，這個行業(yè)的人都相信，對于如此古老的人骨遺骸，沒有人比他更加權威。
一顆有洞的頭骨引起了韓康信的注意。年輕的韓康信絲毫沒有意識到，從這天起，一個長達30年的謎團由此引發(fā)了……
□1983年6月的一天，韓康信接到青�？脊潘碾娫挘埶揭粋�叫民和的地方，鑒定一處考古發(fā)現(xiàn)。青�？脊抨犜谶@里發(fā)掘出一處4000年前的墓葬群，出土了大量的人骨遺骸。
一顆頭骨引起了韓康信的注意。這個頭骨上有一個洞，洞非常圓，而且洞口的截面非常整齊，就像現(xiàn)代工廠里的鉗工用鉆子鉆金屬器具的鉆孔一樣。
讓韓康信吃驚的事情接踵而來。他又發(fā)現(xiàn)了兩顆有洞的頭骨，洞的形狀更加離奇，一個橢圓形，一個長條形。韓康信心中升起一連串的疑問，在這幾位4000年前的古人身上，到底曾經(jīng)發(fā)生過什么？這些奇形怪狀的孔洞究竟是怎樣造成的？作為一位資深的古人類學家，韓康信百思不得其解。
最讓韓康信感到棘手的就是孔洞的形狀，什么樣的武器能在頭上砸出這樣圓潤的洞穴，放到今天，人們會想到槍傷，可4000年前人類連鐵器都還未出現(xiàn)。
排除人為暴力所致，難道是有人存心想在人的腦袋上鉆洞？這似乎更加蹊蹺，中國人向來對頭顱的重視勝過心臟，何況是在幾千年前的蠻荒年代，誰又敢這樣做呢？
然而，有一種情況可能存在，那就是在人死后。韓康信曾在一些資料上看到，尤其是歐洲，有在人頭骨上鉆洞取骨片，做一些小的裝飾品或紀念品，辟邪用。
那么，青海發(fā)現(xiàn)的有洞頭骨，會不會也正如同歐洲人的古老信仰一樣，是某種人骨崇拜的結(jié)果呢？
□1989年9月新疆考古所發(fā)來急電，和靜察吾呼溝縣發(fā)現(xiàn)一群3000年前的古墓，遺骸800多具，請韓康信連夜赴疆。到了新疆，讓韓康信更加震驚的事情發(fā)生了。
已出土的80幾個頭骨，其中有10幾個頭骨上有穿孔，有些頭骨上有好幾個洞，有圓的，有方的，但是洞都比較小。有一個還未成年的男孩頭骨，上面竟然有4個孔洞，兩個圓形、兩個正方形。
韓康信立刻聯(lián)想到了青海的頭骨，而眼前這觸目驚心的男孩顱骨，難道也能用人骨崇拜來給予解釋嗎？
在這次清理工作中，韓康信一共發(fā)現(xiàn)了14個有洞的頭骨，大大小小的孔洞竟然有58個，而且每個孔洞的邊緣都非常整齊，用手摸著還能感覺到骨質(zhì)的棱角，就像是用某種銳利的工具在頭骨上切割出來的。
就在這之后的短短兩個月，事情的進展完全超出了韓康信的想象。
一天，韓康信猛然一驚，他發(fā)現(xiàn)那幾顆曾經(jīng)看過無數(shù)遍的青海頭骨，與新疆頭骨完全不同。
新疆頭骨的洞口邊緣有一個垂直的截面，而青海頭骨孔洞的邊緣卻是光滑圓潤的。
青海的頭骨遠遠不像新疆頭骨那么簡單。如果是在人死后，用工具切下骨頭，那應該留下整齊的切面才對。
顯然，死后取骨以及人骨崇拜的說法已經(jīng)無法解釋它們。
□新疆頭骨的出現(xiàn)將韓康信對青海頭骨的所有推測全部推翻，從終點打回起點。這時，已是1991年的初冬。
一天中午，研究陶瓷的王教授給了韓康信一個提示�，F(xiàn)在的一些疾病也可以引發(fā)人的頭上出現(xiàn)孔洞，會不會那些古人是生了某種奇怪的��？
北京海軍總醫(yī)院腦科權威教授田增民介紹說，疾病引起的顱骨穿孔，病理的過程是一點點將顱骨腐蝕掉的，最終形成的穿孔形狀很不規(guī)則，肉眼看上去坑坑洼洼的。
韓康信也查閱了各種能造成頭骨穿孔的疾病案例，最終的確發(fā)現(xiàn)，頭骨上那些比較圓渾的洞穴，不是用病理能夠解釋的了的。
韓康信決定將頭骨送到北京法醫(yī)鑒定中心做一次鑒定。
任嘉誠，北京市公安局的一位資深法醫(yī)，有著豐富的法醫(yī)探案經(jīng)驗。他認為，人的頭部如果受到外力撞擊時，會立刻在破損的部位形成放射性的骨折裂紋。這個重要特征，3顆古代頭骨都不具備。因此，任嘉誠認為，古人頭上的洞不可能是外傷造成的。
對青海頭骨的各種推測，都被一一否定和排除了。韓康信完全沒有了頭緒。
對頭骨的研究在隨后的幾年并沒有任何進展。就在這時的一天下午，韓康信無意中看到一本國外文獻，文獻上的圖片是南美洲出土的4000年前古人的頭骨，他們頭上的孔洞顯然比青海頭骨的更加規(guī)則，而且洞口的邊緣也同樣有著一圈平滑圓潤的骨頭。
法國人類學家普若卡做出了這樣的解釋，他認為，這是一種古老的開顱技術。
法國人的推想給了韓康信很大的啟發(fā)，但是，在人類文明還處在幼年的時候，古人就有了那樣的驚人之舉，韓康信從內(nèi)心深處仍然非常疑惑。
□2001年的6月，韓康信受邀赴山東考古所臨淄人骨工作站。一到臨淄，立刻投入工作。就在這時，助手遞給了韓康信一顆頭骨，韓康信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———在中國的東部，也同樣出現(xiàn)了有洞頭骨！
這是400多具遺骸中唯一一個有洞的頭骨，屬于一個死亡時還是中年的男子，而他生活的年代，距今有5200年。
他頭上這個孔洞如鵝蛋大小，比青海頭骨更加規(guī)則，而與普若卡發(fā)現(xiàn)的國外頭骨幾乎是完全一樣，頭骨的洞口邊緣也有一圈光滑圓潤的骨頭。
韓康信一遍遍摸著孔洞的邊緣，此時，他的心中已經(jīng)有了一個明確的結(jié)論。
韓康信的報告連夜被送到了在濟南的山東考古研究所。在報告中，他非常慎重地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推論，他認為，那位5200年前的中年男子在生前曾經(jīng)接受過開顱手術。
當韓康信這個大膽而近乎荒謬的假說公之于眾時，引發(fā)了各界鋪天蓋地的質(zhì)疑。
□2001年6月25日，山東考古所來了幾位客人，他們是當今中國考古學界和醫(yī)學界的權威，他們到這兒就是為了這顆有洞的古代頭骨。
韓康信最重要的證據(jù)就是圓洞的邊緣。他認為，這圈光滑圓潤的骨頭是手術后生長愈合的痕跡。
幾個小時過去了，會議恰恰僵持在韓康信提出的核心證據(jù)上。
專家們認為，肉眼的確能看到光滑圓潤的骨質(zhì)，可是，怎么能證明這就是生長后形成的呢？
2001年6月26日，山東齊魯醫(yī)院。鮑修風，被人稱為腦科的“第一把刀”。對于韓康信的結(jié)論，鮑修風是將信將疑，但對這顆頭骨也產(chǎn)生了極大的好奇心，他決定為頭骨做CT檢測。
頭骨CT結(jié)果出來了。洞口邊緣每個層面的圖像，的確如韓康信所說的那樣，非常圓潤。這樣的圖像，鮑修風是第一次見到，雖然他曾做過40多年的開顱手術，但是對于手術后，骨頭的邊緣究竟是怎樣生長的，他完全沒有經(jīng)驗。
鮑修風拿到了兩份片子，一張是剛剛做完開顱手術的病人腦部圖像，片子上可以清晰地看到頭骨切割后整潔的截面，而另一張則是手術后頭骨愈合的圖像。
經(jīng)過對比，鮑修風愣住了，這個圖像上的生長痕跡與古人的完全不同。
這個檢測結(jié)果讓韓康信心頭一沉。
山東考古所研究員張振國也在遺址中的隨葬物品中尋找著證據(jù)。他一遍遍嘗試著那些石器的鋒利程度，石器的刀刃并不如他想像的那樣鋒利。張振國有些遲疑，如此粗糙的工具怎么能做精密的開顱手術呢？
對于張振國的懷疑，韓康信提出另一種看法：一般理解的新石器時代，沒有金屬工具，只能是石頭做的工具，這種工具可能不會大，比較小型的可能多，主要是推測有沒有這個能力，不一定非要找到這個工具，可用間接的方法推測。
韓康信要親自去試一試這從未有人試過的事情———用簡單的工具徒手打開人的頭骨。
韓康信選擇了考古時所用的鐵刀作為切骨工具。
但切割頭骨的難度完全超過了專家們的想象，連韓康信自己也沒有想到這般地費勁。
3個小時過去了，切骨的專家換了3位，才將頭骨鑿通……
專家們都開始懷疑，就算當時能夠切下頭骨，恐怕沒有人能夠承受這樣的疼痛，除非在當時人們有麻醉藥。
中國歷史上最早的麻醉藥是華佗發(fā)明的麻沸散，但是，距今只有1700年左右，在此之前，史書上并沒有關于麻藥的文字記載。
□有天上午，山東齊魯醫(yī)院腦外科收治了一位急診病人，這位病人在1979年曾經(jīng)因車禍做過開顱手術。在為病人做CT后，鮑修風十分驚訝，X光片上，這位病人開顱部位的頭骨痕跡與古人頭骨的完全一致。
鮑修風無法解釋檢測結(jié)果出現(xiàn)的巨大反差。他決定，在濟南市各大醫(yī)院收集不同時間曾經(jīng)做過開顱手術的病人的片子。
就在同一個晚上，出乎張振國預料的事情也發(fā)生了。
工作人員在清理隨葬物品時，發(fā)現(xiàn)了兩個帶有孔洞的石器，經(jīng)過張振國仔細鑒別后，他確定這并不是石器，而是玉器。
玉器上的圓孔打磨得非常整齊，如此規(guī)則的圓孔，似乎不是徒手打鉆的，張振國立刻想到，這個物品就可以證明在當時有比玉更加堅硬的工具！而玉的硬度必然要比人的頭骨硬許多。通過玉器也可以反映，當時有鉆孔技術。
另一個更為直接的證據(jù)也在這天出現(xiàn)了。助手邵云也發(fā)現(xiàn)了一個從未見過的物品，這是一件骨器。從形狀看，張振國認為這是一把骨梳，骨器上雕刻的花紋非常精致，花紋的上方還幾個不是很規(guī)則的圓孔。
既然能在動物的骨頭上刻出花紋，那么要在人的頭骨上切骨也就不是什么難事了。張振國非常欣喜，這件物品的出現(xiàn)已經(jīng)可以證明，在當時人們一定有著非常鋒利的工具。
在鮑修風那里，雖然古人的頭骨痕跡與那位1979年的病人完全一樣，但是，作為一項研究，鮑修風認為，還不能定下結(jié)論。直到2004年3月，鮑修風收集到上千份病例后，這項研究才有了關鍵的進展。
一位手術頭骨恢復了10年后的狀態(tài)和手術后兩個月的，他們的頭骨愈合的痕跡與古人的完全一致。
在大量的對比研究后，鮑修風才發(fā)現(xiàn)，他先前研究的疏漏就出在骨頭生長的時間上，他最初作為對比樣本的片子是個術后恢復僅40天的病人頭骨。
鮑修風發(fā)現(xiàn)，人的頭骨在手術后的兩個月里，每天都能出現(xiàn)不同的生長狀態(tài)，直到兩個月左右，骨頭生長最終完全愈合，而在以后的若干年，骨頭的狀態(tài)不會再有任何的變化。
在長達3年的研究后，鮑修風認為：那位5200年前的中年男子在手術后至少存活了兩個月，甚至是幾十年。
2004年8月，山東考古所再次舉行了一個論證會，根據(jù)鮑修風和張振國提供的證據(jù)，專家組最終認同了韓康信的推論。
就在年末，韓康信將他所發(fā)現(xiàn)的31顆有洞頭骨，正式對外發(fā)表，在距今5200年到3000年之間，中國的北方曾經(jīng)出現(xiàn)過一種古老的開顱手術。
在眾多的證據(jù)面前，我們似乎已經(jīng)窺見那段曾經(jīng)輝煌的文明，但是，歷史的真相或許比我們想像的更加復雜。
